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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我叫了一辆滴滴快车,从工体回家。司机师傅吐槽这条酒吧一条街堵车太严重,没错,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正是堵车的原因。当我轻松地说出刚才去的是同志酒吧时,司机大叔的好奇明显多过于排斥、厌恶。

我探访的同志酒吧叫做“目的地”(destination),位于工体西路与吉市口八条的拐角处。上周六,也就是我去实地探访同志酒吧的当天,目的地微信公众号显示当晚的活动叫做“白色天堂”,23:00前穿白色上衣可优惠20元,23:00以后恢复至80元的门票。这里说个小插曲,我是个比较“小气”的人,为了那20元的优惠,步行到优衣库买了一件纯白的外套,这算不算“同志经济(粉红经济)”?当我看到那厚厚的百元大钞时,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粉红经济”的大头:门票+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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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从左至右从上至下依次为:正门前空地、庭院桌椅、目的地前台、主题海报板

被保安盖个标记(荧光防伪)就可以进场了,但我首先要先去存包处寄存贵重物品或者衣服(因为热)。时间为十点半,人还不多,正好方便我四处走走看看。调酒工作柜台分布在几个大的隔间里。我前去点了一杯混合果汁(工作的原因)。

沙发和高脚椅上已经有人落座,或相对无言,或高谈阔论,或摇色子拼酒,或用软件聊天。我还是很有素质的,拍照时尽量拍装饰摆设,就算有人入镜,也是背影居多。然后我来到了舞池,这里的灯光更昏暗了,地面在抖动,起舞的人还只有三五个。我见到了标志的钢管舞表演台,也注意到了DJ的工作室。遗憾的是,我没有勇气走进工作室。虽然人还很少,但是保安已经各就各位,拿着手电筒,时不时看看有没有人做什么出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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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调酒柜台、钢管舞表演台、DJ工作室

卫生间比较小。当我在小便池小解时,两位女生若无其事地在独立卫生间前排队。当我问她们是腐女还是拉拉时,只被回以一个神秘的微笑,或许潜台词是“神经病!”好吧,卫生间里问问题是有些尴尬了。可能没来过同志酒吧的人会认为卫生间是淫乱的地方,事实是,保安会时不时地进来检查,而且就算两个人躲在里面做坏事,在外边排队的人也不会同意。“小”自然有小的原因。

其实四层还有一间艾滋检测工作室,但每天九、十点钟就会下班,所以我并没有上去参观。如果说楼下的酒吧主体是快乐的地狱,那么位于四楼的这个房间应该就是悲伤的天堂,当同志遇上艾滋,这里是悲伤的终点,却也是救赎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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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地装饰品

时间来到午夜12点,天气微凉,院子里坐满了人,不过更多的人只能站着在一起聊聊天。走道里也已人满为患。好不容易挤到舞池,偌大的舞池里已无落脚之处。我凭借瘦小的身躯,硬是挤了进去。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我这类型没人喜欢,被人流夹杂着不由自主地从这头到了那头,最后被无情地挤出了舞池。

这些人里,有些是和旧友三五成群而来,领地意识明显,不许别人染指。更多的是单身的人,他们会主动靠近喜欢的那个人,从试探到抚摸再到拥抱、接吻。两个互相看对眼的人还会拉着手去吧台喝点酒增进感情,然后你猜。我甚至看到了三个人抱在一起,上下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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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料柜台、调酒柜台、舞池、舞池

于是,我得出了以下结论,在同志酒吧:寂寞是永动机,帅是第一生产力。在场的人都要做两件事,一是晃动身体,像一场祭祀仪式一样,祈求忘却烦恼,却又摩擦彼此点燃欲火,陷入另一段烦恼;二是把青春装在酒杯里,一面笑着喝干那滋味,一面哭着吐进垃圾桶······

无需证明,来到这里的每一位都是有故事的人。与其说同志酒吧是同志的目的地,倒不如说是那些故事的墓地。故事在这里埋葬,也在这里吊唁,最后又在这里重生、轮回。

我在这片满是故事的墓地上随机采访了一些人,均为真实故事,动点科技未作改编。王菲被奉为同志女神,所以我用她的一些歌曲来作为这些故事的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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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客》。“坐你开的车,听你听的歌,我们好快乐。第一盏路灯开了,你在想什么?歌声好快乐,那歌手结婚了。”用这首歌来描述星星火(化名)的故事比较相符。

星星火是一名艺术生,他的他是一名警察,两人相差十岁,就叫他警察叔叔吧。故事的开始很简单,星星火与警察叔叔在社交软件认识后就经常聊天,见面熟络后,觉得双方性格等各方面都很合适,就确定了关系。在高二时,星星火搬到警察叔叔家住,每天画画,在家做饭等警察叔叔下班。晚上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警察叔叔会讲很多自己以前的英勇事迹,有开心的也有忍不住流泪的。用星星火的话来说:“当时觉得特别幸福,这不就是好多人想要的生活吗?”

有一次吃晚饭,警察叔叔拿出了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拉过星星火的手,把盒子交到他手上。这是一枚军功章。警察叔叔说,这是他当兵时得到、用血和汗水换来的,给星星火是想让他明白他在警察叔叔心里有多重要。“那场面就像求婚一样。”星星火当时心里觉得,“真的做什么都值得。”

可是警察叔叔同时说了另一番话,“以后你可能会恨我,可不管怎么样不要断了联系。”所以故事的剧情你应该也猜到了,警察叔叔到了不得不结婚的年龄,家命难违。星星火当时告诉自己,“我只在乎过程,不要结果。”并且下定了留在本地读大学的决心。但其实他的美术专业成绩在画室排在前列,足够考到更好的学校,可他就是倔强地不惜和家里人闹翻也没有去参加其中任何一个的校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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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叔叔一直劝星星火,“为了我,不值得!”可星星火却还是固执己见,直到他发现警察叔叔开始和相亲对象(女生)暧昧。气急的他动手打了警察叔叔。不吃饭一直喝酒、一直画画、胃疼装作没事,甚至成为了他的日常。

过了一段时间,星星火给警察叔叔发消息,“如果我放手,你会开心吗?”几番对话下来,可能警察叔叔也累了,回复,“分手吧。”星星火撤销了一长串要发的字,沉默很久,只回复一个字,“好”。晚上,他给警察叔叔做了最后一顿晚餐。可能是情绪不好,加上心脏有老毛病,还只喝酒不吃饭,晚上星星火犯病了,警察叔叔听到声音跑过来照顾他,买来药他不肯吃,警察叔叔就硬塞进他嘴里······

第二天,警察叔叔照常去上班,星星火只拿了几件衣服就走了。“我走了,冰箱里给你买的奶粉燕麦,不想吃饭就喝点。”“药带了没?”“扔了!”就这样彻底分手了,像小说一样,星星火走的那天,下了雪······

故事的最后附上一些我们之间微信上补充的问答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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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敢碰,历史在重演,这么烦嚣城中”。用《暗涌》来描述阿勇(化名)的故事最为贴切。

那一年,阿勇是一家工厂的普通工人,每天流水线作业还要不停地加班。让他坚持下来的原因,是在餐厅吃饭时遇到了一个戴耳钉、脸圆圆的同事。他们相遇的机会只有每天中午、晚上吃饭的十几二十分钟。阿勇总是会坐在那位同事的不远处,偷偷看着他吃饭,就会觉得餐厅的饭菜特别好吃,想永远吃下去。

终于有一天晚上,阿勇登陆了社交软件,一下子就看到了那个他。他竟然用自拍做头像。打个招呼后彼此就认识了,他的名字叫小远(化名)。他们当晚就约见面了,然后还发生了关系。第二天早上,他们一起骑车上班,中午一起吃饭。阿勇说他觉得当时的状态叫做“幸福”,对工厂的工作感到很满意,干劲十足。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小远说他曾经谈了一个男朋友,就算是分手了也还只喜欢那个人,甚至在对方把小远的手机号都拉黑的情况下,借阿勇的手机给那个人打电话就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然后哭着求再在一起。然后小远也挑明了,那一夜和阿勇就只是一时冲动,希望以后别再联系。但是阿勇还是用各种借口留宿小远家,三四个月的时间,他们两个差不多也发生了三四次关系,都是无套,属于高危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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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有着定期体检习惯的阿勇带着小远去疾控中心检测。小远被确诊感染艾滋了,阿勇没有,但是阿勇需要42天以后再检测一次才能确定没被感染。据阿勇说,他第一时间是安慰小远,然后才感到害怕。赶上春节放假,他把自己藏在房间里通宵看电视剧,以此来驱散害怕。春节后,阿勇被确定为没被感染,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但是他却并不开心。他向小远表示了不介意,希望和小远生活在一起,照顾他的想法,甚至带着小远回家见了家长。但是后来小远还是悄悄辞职离开了,从此断了联系。

阿勇萌生了这样的念头:小远是不想感染他,所以才不接受自己。“那我也被感染好了。”阿勇赌气地对我说,他也这样做了,放纵自己去约炮,无套也接受。这种状态持续了半年,直到遇到了小楠(化名),小楠要求阿勇去做检测,狗血的故事又发生了,阿勇被确诊感染艾滋了。然后他和小楠就没有然后了······

阿勇告诉我,早在那年春节窝在房间的时候就想通了一切,他一直都有预感,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踏入同志圈就要做好被感染的准备”。所以得知自己被感染的时候,他甚至有一种解脱的感觉,还笑着向志愿者询问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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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看见的熄灭了,消失的记住了,我站在海角天涯,听见土壤萌芽。等待昙花再开,把芬芳留给年华,彼岸没有灯塔,我依然张望着。天黑刷白了头发,紧握着我火把,他来我对自己说,我不害怕我很爱他。”佛经记载“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用《彼岸花》来描述我和刘晨的故事最为合适。

解释一下,刘晨是我的笔名,也是我初恋(男)的名字。没错,我本人也是一名同志,而且出柜了to everyone。九年过去了,我还是忘不了他,但已是无缘再见。出身单亲家庭的我,似乎是受到了寄人篱下(从7岁也就是小学三年级开始,在姑姑家读书直到高中毕业)、父亲早逝(在我12岁那年)、家庭变故(爷爷、父亲、外婆、奶奶相继去世)的影响,没有走出青春期“亲近同性、疏远异性”的那个阶段。我那个时候特别喜欢哈利波特,一则生活背景和经历相似,二则幻想像他一样会各种魔法······

读高一时,我遇到了他——刘晨,第一面给我的感觉就是中国版的“哈利波特”,文气、干净的男孩子,戴着眼镜。我性格比较像火,对谁都很热情,自来熟,他则冷若冰山,学习成绩好但却没有几个朋友,总是沉默不语。当我知道他也是单亲家庭时,就开始想尽办法接近他:课间站在走廊时没话找话和他聊天、去开水房打热水借给他喝、帮他带晚餐、借口停电无聊去他家玩、借口钱花光了找他借钱······

当火一点点融化冰的时候,到了高二,我们分到了不同的班级,一墙之隔。我送了一个蓝色镂空“信”字的笔记本给他。我周末也都是住在学校宿舍。那天早上去他们班串门,看到那个蓝色的本子,我就知道是他的座位,随手拿起来看他当做何用,竟然是日记(其实说是语文老师布置的读书笔记更合理)。合上却又快速打开,我被他那优美的语句所吸引,竟然丧心病狂到花费一整天,把他日记里不错的地方誊抄到了我的本子上留作以后细细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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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所以在日记的最后一页写了一封道歉信。他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忐忑地又到了周末,翻开那个本子,最后一页已经被撕掉,那不规则的锯齿在我心上拉扯,再往前翻,看到了他特意写给我的日记。“失望、鄙夷······”这些词语就像子弹,密集地穿透我,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大的错误。从此以后我们慢慢疏远,见面不再寒暄,到最后直接视若无睹,我却始终没有正式当着他的面说一声“对不起”。

他恢复了冰山,顺手也把我这点火苗冻住了。我的高二变得浑浑噩噩,整天心里想着怎么办,怎么道歉,怎么挽回友情。就这样憋了一整年,有天早上,我空腹一口气喝了一整瓶干红,然后下午就大吐在教室里,闹成这样正好也方便我申请调换班级,试图换个环境重新开始。结果是一点效果没有,我还是会胡思乱想,高中就这样结束了,我们也断了联系。

一次偶然的机会误入百度gay吧,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可以有一种爱情是与性别无关的,我也乐于接受了自己gay的身份。

当我得知他被郑州大学录取以后,我也选择了处于郑州的一所大学。一个周末的晚上,我去他们学校溜达,想象着能不能再见面,还真的见到了,这也许就是我们的缘分吧,却也是最后一次。他告诉我,“珍惜好你身边的同学、朋友,我们不可能再成为朋友。”然后我就再也打听不到他的消息了,因为他和高中同学基本都断了联系。我也开始以gay的身份踏入这个圈子,谈了几个对象,但都不长久,直到现在。

好了,故事看完了,回归正题。同志酒吧让人更近却让心更远,同志社交软件也是如此吗?

基于此,如何掘金以同志为主体的“粉红经济”呢?在TechCrunch国际创新峰会北京站“神秘的LGBT社交网络”的专家论坛上,我将作为主持人,与嘉宾男同创业公司代表—Blued创始人耿乐、女同创业公司代表—The L(热拉)创始人鲁磊、形婚创业公司代表—彩虹佳缘创始人廖卓营,一起探讨“躲在柜子里的同志社交如何走出来”等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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