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柳鹏     作者:柳鹏、王婵     拍摄:Argo

“在硅谷华人圈里,真正投资做的好,能进入美国主流圈子的人极少。心元资本的 Matt Cheng(郑博仁)、GGV 的 Hans(童士豪)、丹华资本的张首晟就是这少数人的代表。”

看照片,你很难把眼前这位身材壮实、小麦色皮肤,笑起来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线的男士和评价里描述的那类人联系在一起。与偏好西装的童士豪不同,郑博仁在大多数公开场合都是以一身格子衬衫亮相——绿色的、蓝白的、灰白的……可能是买了一打,仅颜色略有变化——他看起来更像程序员,或者是个创业者。

即便被公认为一个颇为成功的投资人,郑博仁也不是大众和媒体热衷于追捧的那一类——他口中很少蹦出时髦的词汇和具有话题性的观点。虽然时下流行谈论效率、速度和各式各样层出不穷的创业方法论,但在接受动点科技采访的近一小时里,郑博仁的回答总能回到他认为最值得关注的问题上。

[iframe frameborder=”0″ width=”640″ height=”498″ src=”https://v.qq.com/iframe/player.html?vid=p05429zkkiy&tiny=0&auto=0″ allowfullscreen]

1

郑博仁的身材应该和他青少年时期的经历有很大关系——在成为投资人之前,郑博仁最大的成就可能是“20世纪90年代初台湾排名第一的青少年网球运动员”。按照媒体的描述,他从国小一路打球到保送上大学,青少年时期多次参加世界级比赛,后来在美国读书。

2000年是美国互联网极尽繁华的时光,几乎是只要给自己公司加一个“.com”,就能拉到投资。3月10日这一天,在互联网企业的带动下,NASDAQ指数冲上5048.62点的顶峰。随之而来的是那场知名的互联网泡沫(又称dot泡沫),每天都有响亮的名字倒下,当时还只是在网上卖书的亚马逊,股价从100多美元下跌到个位数。

就在这值得互联网史上纪念的一年,郑博仁大学毕业,开启了自己的创业生涯。他的第一个项目是一款企业防泄密软件。4年后,他感觉已经很难再规模化,于是选择退出。

本科毕业后本打算在美国读MBA的郑博仁认识了一个风险投资家,机缘巧合下进入了拥有4000万美金的基金台湾C2。郑博仁被任命为中国内地负责人。作为A轮投资人,他主导投资了9158、中文在线、139信箱等。

2009年,C2决定不再继续往下做,郑博仁也面临选择。要么去大基金做合伙人,要么做一些自己更有热情的事情。他纠结了很久,最终选择了天使投资。

2

他投资的第一个项目是阿狸。

郑博仁见到阿狸的作者徐瀚时,徐瀚刚从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毕业,仅有一个漫画工作室。在刚刚看完阿狸的手稿和表情符号后,郑博仁立即决定投资。彼时,中国的漫画行业尚未兴起,郑身边几乎所有人都表示反对。

郑博仁的项目甄选过程有些随性,但他却几乎从来不接受创业者的自荐。他选取的所有项目都来自朋友推荐,经过这一层筛选,他已将大部分不靠谱的项目过滤。其次,他要看项目涉足的具体领域。最后,在与创业者聊的过程中,他要看两人是否能够成为知己,即价值观相同、对创业项目的远景思考一致。

如果过了这三关,郑博仁就会决定与创业者不离不弃、生死相依了。

投资阿狸后,郑博仁简直成了阿狸代言人。无论见谁,他都会与之分享“阿狸多可爱”,而社交圈已被他用阿狸刷屏,聊天配套表情一定是阿狸。

一年前,阿狸的视频在网络上开播。看着阿狸一点点成长起来的郑博仁竟感动得掉眼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微信头像,是他抱着一个大大的阿狸公仔。

3

郑博仁也是经历过“创业之火”淬炼的人。不同于很多已经“黄袍加身”的明星投资人,郑博仁谈起自己早年创业失败的经历时毫无避讳。

“每次失败都是都是因为我想得太大太多。”郑博仁说,“举个例子,假如说我今天想要做一个软件让用户分享内容,视频啊直播啊市面上有什么功能我都贪大求全想做进去,结果用户下载之后也不知道这个软件到底是干嘛的。”

“所以我每一次失败之后,就想着怎么把事情做精做小。从小的点出发,慢慢会更容易找到接着下来应该走的下一步。当你想的东西很大的时候,很多东西听起来都是有机会的,可是你的资源很有限,精力也会逐渐分散掉。”郑博仁对动点科技记者说。

投身一级市场后,郑博仁仍然没有放弃感受创业激情的机会。“我最享受的阶段,就是帮助创业团队‘从0到1’的过程。”他认为,这一过程充满创造力和可能性,是最惊心动魄的一跃。

为什么说郑博仁是圈内少有的“参与型”投资人?在天使投资阶段,他会经常和创业者头脑风暴,对好的idea进行先后排序;在A轮融资阶段,他会帮助创业者挑选投资人,“一个不适合团队的投资人恐怕会毁了一个企业”;到B轮阶段,他又开始抡胳膊上阵,帮创业团队挖人。

郑博仁对于自己认可的事物,带着些执着。他是苹果的粉丝,囤了一些苹果股票,不论涨跌,从未出售。对于他认定的创业者,即便创业失败了,他也不离不弃,如果后者有了新项目,他会持续跟进投资。

郑博仁称,从本质上讲,他自己其实就是一个创业者,但他不适合创业,因为他的兴趣点会经常转移。“我的兴趣太广,想创业的项目太多了。”

他称自己是伙伴投资人。

4

创办3年来,心元资本投资过电商、内容、智能硬件等多个领域共计150多家企业,目前估值超过1亿美元的有16家。跨境电商淘世界、移动教育英语流利说、移动照片玩图、智能硬件Zepp、美国电商Wish、美国货物转运服务商Flexport等,都是各赛道上的佼佼者。

郑博仁看到,国外的大公司,不管口袋有多深,大多未能在中国做起来,Facebook、Twitter、谷歌等莫不如是。他据此认为,一家公司要想在中国生存下来,应具备相应特质。

郑博仁发现,中美创业者的个体差距已逐步缩小,他们同样睿智、热情、强悍。但在中国,有一类人,郑博仁绝不投资——100%纯海外基因的公司。在他看来,这一群体深受国外文化熏陶,不能适应中国的生存法则,很多问题难以处理。因此,对于外国人或海归团队,郑博仁提出的要求基本都是,团队中一定要有至少一位接地气的创办人。

除了主观因素,还有客观因素。郑博仁认为,中国市场仍然存在规则缺失的问题。他看到,很多纯海外、纯技术或产品出身的创业者很难适应中国市场,因为他们缺乏运营和找用户的能力。在硅谷,以移动平台类产品为例,如果一个创业团队拥有顶尖技术和产品,通过买广告、买关键字、和谷歌合作这三个渠道,想找用户没什么问题。在中国,这三个渠道只是最基本的,除了要打通各个应用商店的渠道,恐怕还得深谙一些旁门左道,比如刷机、预装等。

“用最少的资源,找到最多的用户,已成为时下中国创业者的核心竞争力。”郑博仁说。

5

以前是创业者追着投资人,现在是投资人追着创业者。热钱涌动之下,创投圈日趋浮躁。

“天使轮的融资额度越来越大。以前,我的一张支票是30万美金,现在只是一半的天使,就得开出500万到700万。”郑博仁认为,太多的钱对于创业者来说并非好事,一旦大量融资在手,创业者除了会加入烧钱游戏,还会因头脑发热而犯错。

中国的O2O之战就是很鲜明的例子。商战背后的助推器正是来自一级市场的补贴。他认为这与2005年、2010年状况类似:2005年,博客大热,当时市场上砸进了两亿美金,但洗牌过后,参战者无一幸存;2010年,LBS和团购兴起,赌局一散,死了近5000家。

这个战场,表面上是创业团队的头破血流,背后却是资本的对决,融资速度成了核心竞争力。一轮轮残酷血腥的洗牌后,无数炮灰烟消云散,投资人真金白银化为泡影。郑博仁认为,中国创投圈需要更多理性,真正有经验的投资人应加入进来。

“投资人是准备和创业者走7年还是3年就撤,做出的决断天壤之别。”郑博仁称,不同的创业团队需要不同的投资人,一个不合适的投资人对创业型企业的影响,是毁灭性的。

郑博仁的体会是,在美国,绝大部分成功的天使投资人,此前就是成功的创业者,现在可能仍身处某独角兽企业管理层。他认为,一个行业的成功者对整个行业的反哺,将引领行业更健康更良性地发展,中国需要更多这样的天使投资人。

当然,在创投领域,中国的优势也很明显。郑博仁称,中国13亿人口,“绝大部分正等着别人告诉他们该如何生活。”因此,创造一种需求,意味着创造一个规模数亿的产业。

现如今,硅谷一些软硬件结合的项目,都会来深圳寻找硬件。中国已具备世界级制造能力且价格低廉。郑博仁认为,未来,美国会产生一些好的创意,但最终发扬放大可能要靠中国。让硅谷技术结合中国制造和本土落地,可能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中国正在崛起世界级的大公司,能够打世界级的战争,在此层面,中美实力已可抗衡,同时也存在创业热潮合并的可能性。”郑博仁说。